《传媒观察》丨作为方法的口述报道:意义征用、核心问题与优化路径

  口述报道是访谈者与受访者之间互动构建的主动意义创造过程★◆★◆。在口述材料的采集与整理的过程中★■★■■■,记者作为关键的中介者,其角色不止于简单的“记录者”◆◆★■■、“搜集者”与“转述者★★”。记者需要通过个人记忆的重构、叙述的梳理和文本的整合等多维度的介入,将原本碎片化的记忆转化为具有内在逻辑和深层意义的叙事文本。口述的信誉不仅源自其内容的真实性,更来自于这一过程的完整性和透明度■★■,以及它如何映射出个体的认同、行动■★◆◆、记忆与社会结构之间的复杂互动。

  主观性的渗透可能悄无声息地引导受众接受与事实不符的历史解读。如口述者在无形中被引导或诱导◆◆★,表达他们原本不打算公开的思想或情感★★■◆◆◆;记者在整理口述材料时,加入个人见解或情感■★★★◆,造成对受访者原意的曲解或误读等■◆,都违背报道的基本原则。在A1看来★★■◆■■:“记者在口述报道时需要在保留故事的基础上■■★,保留平淡的语言,不要让文章充满大力宣扬的色彩,而是让文章见诸日常细节和故事。”

  杰罗姆·布鲁纳的叙事心理学理论认为,叙事不仅是意义建构的核心★★◆,而且是个体建构自我同一性的主要影响因素,进而认为现实是由叙事所建构的。口述报道作为一种依赖个体声音为传播载体的方式,凸显人类经验维度与情感色彩在信息传播框架中的核心地位★◆★■■。本研究结合布鲁纳的叙事心理学理论◆★■◆,探究口述报道的意义征用机制、核心问题与优化路径★◆■,旨在揭示其作为新闻传播方法的外化表现与内在价值,藉此提升口述报道的质量、提高新闻传播的吸引力与影响力,为应用新闻学及其实践的发展提供些许启示。

  访谈者的能力与技巧关乎信息的准确传递与故事的生动再现◆■◆◆★,更在于通过共述、共景和共情的深度交流■★★■。A2有过两次农民口述报道的经历,她认为:★◆■★◆★“要把采访对象当朋友对待,从他的角度去理解他◆◆,信任你才会跟你说他的故事■◆★■■■,才会说线深深感受到情感的重要性:“文章得有一个主题,要想清楚要突出主人公什么特质■◆★★◆★,很本质、很真诚的感情是会感染人的。”情感是叙事的外在修辞手段,更是建构叙事真实感的核心要素。

  口述作为直接源自个体经验、情感与记忆的叙事方式,是社会意义构建和文化再生产的重要媒介。口述报道将个体的经验记忆从个人历史中抽离,通过符号化的再生产构筑起一个富含象征意义的记忆场域,创造出一种充满人性的叙事美学。本研究运用深度访谈法进行语料采集■★◆,结合布鲁纳的叙事心理学理论,探究口述报道的意义征用机制、核心问题与优化路径◆■■◆■,旨在揭示其作为新闻传播方法的外化表现与内在价值,藉此提升口述报道的质量、提高新闻传播的吸引力与影响力★■★◆■★,为应用新闻学及其实践的发展提供些许启示★◆■◆■。

  本研究运用深度访谈法进行语料采集,笔者招募到10位具有口述报道经历的相关人员作为访谈对象,将其报道文本作为研究的分析材料。10位访谈对象分别从A1―A10进行编号。

  布鲁纳特别关注叙事的“能动性”,即叙述者如何通过语言的选择和情感的传达★◆■,打破纯粹的事件再现,转而创造一种可感知的◆■★、可体验的情感世界。A7曾经做过老兵的口述报道:“人物的形象并不来自于好听的形容词,而是来自于动词,来自这个人的行动。”捕捉丰赡的细节,可赋予故事更强的吸引力和影响力★■◆★◆,赋予人物丰满的生命张力。

  口述传播作为一种集体记忆本身,内嵌于社会话语结构之中■■◆◆★。真实的历史不仅仅蕴藏于文献之中,还活跃在每一个见证者的记忆中,这些记忆构成了更加真实和具象的历史场景。在布鲁纳看来,叙事是语言的组织,是情感体验的表达与延续。语言作为叙事的核心工具★◆◆■,通过符号与隐喻系统的复杂运作,将人物置于一个不断生成意义的符号场域中■◆。

  口述报道的主观性与客观性并非对立的两极,而是在叙事过程中通过符号互动实现的双向建构★■★★。主观叙述的鲜活性与情感厚度通过个体与集体记忆的交织,成为再现历史真相与情感深度的有效方式;叙事中的客观性维度通过符号交换实现了一种超越个体经验的历史维度◆◆★■■,使得报道文本不仅是历史的记录者■◆◆■,更成为历史意义的制造者与解释者。

  在口述报道中■★,叙述者的记忆细节通过语言的符号系统被重新塑造■★,形成了一种既具有个体特质又蕴含集体记忆的复杂存在形式◆■。当一个个鲜活的故事铺陈开来,记忆不再是简单的再现◆★■,而是通过口述者的主观介入★■★★◆,被置于一套符码化的框架中进行再组织■◆★◆★◆。“故事可以支持文本■◆,让口述报道更有可读性”(A9)。

  在口述报道实践中,只有把握好主体叙述与客观事实之间的平衡点,不断提升报道文本的表现力和思想性■◆★★★◆,才能达到更深层的情感共鸣,更好地服务读者和社会,发挥出更大的文化价值和更广泛的社会影响力◆◆。

  布鲁纳认为,主体性并非在叙事中自然显现,而是通过符号系统的重构而得以确立★■。而这种重构不可避免地受到记忆的局限性、情感的过滤和社会性期待等复杂因素的影响■■★■,不可避免地会打上鲜明的个性印记,存在伪误信息◆★◆◆■、虚构元素和隐藏信息。口述者为什么记住了这些、遗忘了那些◆◆■★,选择了这些、丢失了那些,显扬了这些、遮掩了那些■★■■★,是口述史必须面对的问题■■★。

  口述实录研究有三条重要的路径★★◆◆★■:一是作为史料的口述,从历史学角度立足于现在对过去的诠释;二是作为内容的口述,从社会学的角度强调社会建构的路径;三是作为审美对象的口述,从文学的角度讨论个体生命与时代命运的映射以及权变关系。

  尽管口述存在局部偏差,但正是经过主体感知与经验过滤后的符号化产物使得口述报道的情感张力与现实关联通过话语实践得以再现。一方面,叙述者通过亲历事件的“在场感■★”打破中介化文本的屏障,将自身作为事件叙事的媒介载体,赋予文本以鲜活的生命力和具象化的情感,揭示出事件背后所蕴含的多维面貌与复杂交织的内在逻辑;另一方面,口述的主观性通过叙事过程的“话语化■◆■◆■★”实践,促使受众超越故事表面的认知框架,在解读过程中对事件进行多重阐释与建构,感受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与温度。

  口述报道中的语言需要兼顾地域特色与情感深度,运用含有地方特色的方言◆★★★、贴近生活的俗语、富含诗意的语言★■■、具象的描述或深刻的感性表达,勾勒出人物的鲜活形象◆■★■★。A3在做矿工口述报道时,写下了大量矿下的细节,突出矿难前的危机感:◆◆■◆“这些细节读起来会更有感触★★■,会有身临其境的感受,读起来甚至会流眼泪★◆■★★◆,感觉会触摸到口述背后的人。”

  口述报道中的叙事构建实质上是高度复杂且需精准操控的文化实践,需要在对人物和事件敏锐洞察和深刻理解的基础上,精雕细琢情感弧线■◆,展现人物在事件发展中的内心成长与命运转变,将个体经验与集体记忆、历史事件和文化符号进行有机结合,使个体的生命故事获得超越个体层面的社会象征意义。如A1在做脱贫农民口述时,对农民接受扶贫工作队帮助的心理变化进行了详细的叙事,经扶贫队一次次登门帮扶,扶贫对象从存疑■◆■★、不相信、拒绝★■■,到吃惊★■、心动、答应配合★◆■■,故事框架严密,情感表达自然流畅◆★■★◆◆。

  口述报道挑战传统新闻叙事的线性逻辑与客观表象◆★■■★,将事件与口述者的个人经历、情感及观点紧密结合,在这一过程中,口述者的情感通过语言的符号性再现,成为可传递的情感表征以及跨越时空的联结点◆◆■。访谈对象A6在与老兵交谈时,老兵热泪盈眶地唱起抗美援朝时期的歌曲★◆■◆,A6认为■◆★◆:★■“当听到老兵唱歌时◆★■,会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构建当时的情景■■■,仿佛自己身处在那个环境中★■。”

  叙事真实性并不简单等同于对事实的忠实再现,而是一种通过符号系统构建出来的“可信性”结构■★★■■◆。叙事真实性是一种符号性表象,依赖于语言、文化和社会规范的共谋。在口述的框架内,口述者所呈现的内容虽然表面上维系一定的内在逻辑与联系◆◆★,但口头表达直接依赖于个体的记忆重构与情感投射,不可避免地呈现出随意性。■★■◆“口述者有自己的框架,我们要做的就是以记录者的身份去记录口述者讲述的内容,不强调、不突出、不弱化。”(A6)

  【作者简介】 漆亚林,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执行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创意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载《传媒观察》2024年第12期。原标题为《作为方法的口述报道:意义征用■★、核心问题与优化路径》★◆★★◆■。原文约13600字,此为节选◆◆,注释从略■■◆■,学术引用请参考原文。“传媒观察杂志”公号全文链接:。)

  但口述本质上是一种复杂的认知活动和思维表达过程,口述者对于叙述可能产生的后果的预判■■■,在记忆的呈现过程中通常会展露出复杂的心理状态,可能会选择性地◆■★◆★★、提防、回避、模糊或迎合某些事实细节◆★◆◆★★,无形中为叙事的真实面貌蒙上一层纱幔■■◆★■。若未经严谨的事实核查与多方验证,便可能导致报道内容偏离真相的轨道◆◆■★,触发误导性的信息传播。

  口述作为直接源自个体经验、情感与记忆的叙事方式,是社会意义构建和文化再生产的重要媒介。口述对话的目的不仅是要调出记忆,更要力求用当下的声音将被个人评价体系所抛弃到深渊的习惯■◆◆◆★★、被动性思维、价值弃儿等打捞出来★◆。口述为普通民众提供了发声的渠道,深入挖掘并呈现了边缘群体内心深处被忽视或遮蔽的复杂情感。口述史也是人类史★◆■◆★■,通过非中心化的表达方式彰显人的主体性及其与历史协商与对话的权力。它改变了历史为权力单向掌控和书写的性质,赋予了不同的共同体书写自己历史的动机与权力。

  口述实录的新闻实践始于一些报纸和电视台开设的口述栏目,如中央电视台的“讲述★◆”、《北京青年报》的★■■★“口述实录”等■■★★◆,口述报道创造出一种充满人性的叙事美学,为新闻传播领域带来了深邃的文化意蕴与情感震撼。本研究以口述报道为研究对象,拟回应以下问题:口述报道在当前的传播环境下是如何进行意义生产与征用的★■★★■■?在实践过程中存在哪些争议?其优化路径何在?

  在布鲁纳看来,人正是通过叙事建构了自我认同和自我概念◆■★■■★,并通过把自我的存在理解为一个正在展开、发展着的故事,使其成为一个整体◆◆。个体是意义的创造者★◆,每个人的记忆和生命故事承载着独一无二的经验,口述唤醒潜藏于口述者深处的记忆,构建了通往过往世界的“考古通道”。口述报道的意义不仅仅局限于记录过去或介入现实,更关键的是★★★■,它是表达和构建特定文化与社会价值的象征性实践。布鲁纳认为,自我是我们讲述的产品,是经验被语言过滤的事件■★◆。口述报道是具身经验的文化符号化过程★■■★,是对多元身份背景下个体叙事权的有力赋权,是对社会结构及其权力关系的能动介入与反思。

  与传统的新闻报道相比,■◆◆“口述的天然优势是第一人称”(A4),口述报道作为个体主体性与感知的具体表达■■,承载着丰富的情感和记忆◆◆■■★◆。访谈对象A6认为◆■■★■★:“记录本身是有意义的,小人物背后的大情感非常重要。”每一个人都是社会活动及其历史的参与者,口述报道揭示隐藏在宏大叙事背后的微观世界,在叙述的张力中激发公众对社会议题的深层次思考★◆◆,促进对社会结构的批判性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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